来源:中国纪检监察报
发布时间:2024-05-20
那是五月的第一个星期天,难得的一天休息,去商场逛逛,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。
坐公交,在大石桥转车。要坐的车久等不来,在长凳上坐下。
坐在一旁的老太太凑过来,说了句什么,但马路上汽车轰鸣,听不清楚。我大声问:“您说什么?”
老太太贴在我耳边,问:“闺女,今天星期几啦?”
“星期天。”我大声说。
老太太一听,立刻精神起来,说:“星期天了,我女儿今天来看我。”
我点点头,转头继续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。不一会儿,老太太喃喃自语:“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天,过的什么都不知道了。”接着长叹一声。
见她一直呆坐着,并不理会来往的车辆,我便问:“您在等车吗?”
她摇摇头,指着马路对面的一座大厦说:“我家就在大厦后面。”
我点点头,问:“您在等女儿?”
“她从对面下车。对面的公交站没有凳子,没有树荫,坐在这里也能看见女儿下车。”
她开始跟我聊天,说:“我平时一早就到旁边的公园锻炼身体。”我点点头,说:“挺好。”
以为和老太太的缘分仅止于此。但过了一会儿,老太太又凑过来,说:“能不能给我女儿打个电话,看她走到哪里了?”
迟疑片刻,看着老太太期盼的眼神,我问:“她的号码是多少?”
老太太赶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卷纸,小心翼翼地在手里展开。这是用小学生作业本自制的小本子,上面还贴着透明胶布。老太太从头到尾翻了两遍,都没找到。她有些着急,手也开始颤抖。
要坐的车快来了,我不忍就这么离开,便说:“我帮您找吧?您女儿叫什么?”
“王艳。”她说。
我凑过去,和她一起把皱巴巴的纸一页页展开。我翻得有点快,老太太用手护着,唯恐我弄破了。
又翻了几遍,还是没找到。老太太坚定地说:“上面有我女儿的电话!”
只好再找。终于看到了“王艳”的名字,老太太如释重负。
按照上面的号码拨了几次,对方始终不接。老太太脸色沉下来,但她仍然固执地说:“我女儿在车上,她没听见。”又拨几次,仍不接。老太太不再坚持,说:“不打了,你别误车。”
感觉王艳真的不会再接电话,我只好上车。站在车门口,回望老太太,她已经站了起来,准备离开。看着她那佝偻的背影,我想起了妈妈。
一年夏天,中午下了火车,走到家门口的那条小路上,看见院门口的妈妈,坐在轮椅上,茫然地眺望着远处。
我跑过去,蹲在她面前,看着那张布满褶皱的面庞,我无法言语。怕妈妈看见我流泪,急忙躲到轮椅后面。
而最令人心痛的,是有一次离开家时妈妈看着我的那种眼神。那次回家是临时决定的,见我突然回来,妈妈一脸吃惊,激动地问:“咋回来了?”
我说:“回来办事。”
找来指甲剪,给妈妈修好指甲。端盆水,好好洗把脸,以抚慰她那满脸的皱纹和心中无法排遣的苦楚。烧壶热水,一遍遍揉搓着那双变形了的小脚……妈妈微笑着,看着我不停地忙这忙那,却不知道我在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跟她告别。
听说我还要走,妈妈比见到我时更吃惊。她近乎哀求地说:“住一晚,明天再走不行吗?”
我只是用“还有事情”搪塞她。站起来,故作轻松地跟她说“拜拜”,却一下被妈妈的眼神深深刺痛了。那眼神,无法用言语形容,不敢直视。
如果能从轮椅上站起来,她定会紧紧拉着我不放手。我的腿是自由的,妈妈却有万般无奈。这是一次永远无法原谅的离别。
一周时间在忙碌中过去,又到了星期天,再次在大石桥转车。就在公交车开动的那一刻,突然想起那位等女儿回家的老太太。
这一天是母亲节,也许王艳正和她的妈妈一起愉快地准备午餐,享受着这普通又可贵的天伦之乐。
如果我的妈妈还在,我也应该早早回到家里,跟她一起过节了。(作者: 眉豆)